樱桃与时光

樱桃摊前，她问："你能塞多少樱桃？"

我踌躇着，不知如何作答。樱桃小而圆，红得发亮，排在小竹筐里，像一串凝固的血珠。摊主是个干瘦老人，皱纹里夹着汗，眼睛却亮得出奇，直盯着我瞧。

"塞多少都行，"她忽然说，"你塞多少，我陪你多久。"

这话来得突兀。我向来不善于应付这等场面，只得讷讷地掏钱买了一斤。樱桃在掌中滚动，凉而滑，仿佛有生命似的。

我们坐在公园长椅上。她一颗接一颗地吃樱桃，唇上染了淡红。我数着她吐出的核，一、二、三……七。七颗樱桃核排在地上，像某种古怪的占卜。

"你还没开始塞呢。"她说。

我勉强笑笑，捏起一颗樱桃。它在我指间显得更小了，几乎要溜走。我张开嘴，却不知该塞向何处。腮帮子？不，太蠢。手里？又失了意义。

"算了，"她忽然站起身，"看来你一个也塞不下。"

我仰头看她，阳光从她背后刺来，把她的轮廓融化成一片模糊。她转身走了，步子不急不缓，红色裙摆扫过草地上的樱桃核。

后来我又去过几次那个樱桃摊。老人还在，皱纹里的汗更多了。我问起那女子，他摇头，递给我一颗樱桃。

"尝尝，"他说，"今年的樱桃特别甜。"

我放进嘴里，咬破果肉，汁水迸溅。确实甜，甜得发苦。

樱桃季很快过去。摊子收了，老人不见了。公园长椅上常有别人坐着，有时是情侣，有时是歇脚的老人。地上的樱桃核早被扫净，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。

我偶尔会想，若当时真塞了樱桃，又能如何？陪得久些，不过是将分别拉长些罢了。人生如樱桃，看似圆满，咬开才知道核有多硬。

终究是一个也没塞成。